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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心灰意冷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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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陳輔猛地一拍桌案,一下站起。他雖然功力全失,但拍起桌子來仍是聲如響雷。他喝道:“你為了一個胡女,竟然要放棄覆國大業?”

如果是以前,聽到師父這般斥罵,陳靖仇早就嚇得腿軟了,但此時他萬念俱灰,只是淡淡道:“是。沒了玉兒姐姐,就算能覆國又有什麽用?”

陳輔氣得幾乎要噴出血來。因為女色,荒廢國事,這是陳朝亡國的前車之轍,現在這個少主居然連國都還沒覆,就也要因私廢公,說要去仙山島求仙人覆活拓跋玉兒,放棄覆國大業,而且還有膽子說出這等話來,他氣得再不能忍,顧不得眼前乃是少主,一個耳光橫抽過來。“啪”一聲,陳靖仇的半邊臉上立時出現五個指印,可是他仍然直直地站著,沈聲道:“師父,養育教誨之恩,靖仇永世不忘,但覆國之舉,恕我不能從命了。”

打了陳靖仇一個耳光,陳輔心中實亦後悔。可打也打了,陳靖仇居然還是油鹽不進,決意不再為覆國奔走,他一時亦是心灰若死,老淚縱橫,猛地打了自己一耳光。打陳靖仇時雖在氣頭上,終究還留了三分手,打自己時卻是十足十,這一掌連唇血都打了出來,但陳輔卻似渾然不覺,哭道:“好!你走!你走!我陳輔算是瞎了眼,白白養了你這畜生!”

陳靖仇被陳輔打了一耳光,並沒有什麽感覺,但見師父居然打自己,心裏卻是一痛。他見陳輔還要再打,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師父,您別打了。”

陳輔被他拉住,心中不禁有了一線希望,問道:“靖仇,你還記得你為何要取這名嗎?”

無非是靖北虜,覆國仇。這話陳靖仇不知已聽了多少遍,以前覺得師父所言盡是金科玉律,但現在越來越覺得這話實是空泛。所謂的北虜到底指什麽?拓跋玉兒也被師父歸為“北虜”的一個,小郡主也是,難道為了覆國仇,連她們也要“靖”了?他也知道這樣一說師父必定又將暴跳如雷,只是道:“一切等我從仙山島回來再說吧。”

陳輔只道他回心轉意,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個回答,眉頭一瞪,正要喝罵,小郡主忽然在門口道:“老師父。”

看到小郡主過來,陳輔不好發作,躬身一禮道:“郡主。”

小郡主道:“老師父,您也別怪陳公子了,他現在正在傷心,等過一陣定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陳輔嘆了口氣,心想也只能這麽想。小郡主走到陳靖仇身邊道:“陳公子,你接下來準備怎麽做?剛得到消息,宇文太師已順利得到伏羲琴,正在趕回的途中……”

陳靖仇打斷她道:“郡主,現在什麽事都沒有玉兒姐姐的事重要,我想去一趟仙山島,求仙人出手相助。”

小郡主道:“求仙人嗎?萬一他們也沒辦法,那你怎麽辦?”

陳靖仇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我現在也不知道。”

小郡主知道已說不通了,嘆道:“那只有這樣了,你把那匹玉露白騎去吧,路上也好快一點。”

陳靖仇道:“我還是騎赤霞紅吧,多謝郡主。”他又要向師父告辭,但見陳輔吹胡子瞪眼,理都不理他,只好行了一禮,轉身出了門。小郡主送他到了門口,陳靖仇飛身上馬,向小郡主拱了拱手道:“郡主,這幾天還請郡主照料我師父。”說罷,打馬絕塵而去。

陳靖仇一走,單小小悄無聲息地走到小郡主身邊,小聲道:“主人,他去找仙人幫忙,真不要緊?”

小郡主忽地一笑道:“你怕什麽?就算神仙,也救不回拓跋玉兒一條命。”

單小小籲了口氣道:“那就好,我怕拓跋玉兒真活過來,那一切都要穿幫。”

小郡主冷冷道:“他不會有這機會的。現在通天塔建得如何了?”

“馬上便要竣工,應該就是這些天了。”

宇文拓也馬上就要回來了,現在,已到決戰時刻了吧。她受撒旦之命前來中原,處心積慮謀成此事,眼看成功在望,可不知為何心底沒有半點喜悅。單小小卻不知她在想這些,還在微笑道:“主人真是神機妙算,等魔主降世,主人必定大受恩寵。”

女魔將妮可,從無憐憫,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難道是這具人身待得久了嗎?她想著,默然不語。

陳靖仇離開大興城,一路快馬加鞭,除了歇歇馬,連客棧都不住,沒幾天便趕到了海陵。他在海邊找到了大禹跡,牽著赤霞紅向前走去。這匹馬拓跋玉兒騎過,當時她讚不絕口,說這等好馬,連游牧為生的拓跋部中都從未有過,這一路馬不停蹄,赤霞紅雖是日行千裏的寶馬,也跑得精神萎靡。他拍拍赤霞紅的脖子道:“馬兒,再勞煩你一陣,上了仙山島就讓你好好歇歇。”

進入大禹跡,眨眼間便已來到仙山島。他已經來過一次,熟門熟路,加上這回有匹坐騎,但仍是嫌慢。一路催著馬前行,前面已見天外村了。一到村口,還沒進去,便見阿如提著個籃子出來。一見陳靖仇,阿如叫道:“陳哥哥,你又來了!”

陳靖仇飛身跳下馬道:“阿如,然翁在嗎?”他生怕然翁又在和古月仙人下棋,那自己便要撲個空,因此先問一句。

“爺爺正好在家呢。”阿如看了看他的馬,很是好奇,問道,“陳哥哥,你騎的這是什麽?這麽大!”

阿如一直住在仙山島,還不曾見過馬匹。若是平時,陳靖仇定要跟阿如聊上半天,但這時他哪有心思,說道:“阿如,我要馬上見然翁,過後跟你說。”說著,就飛身向村裏的然翁居跑去。一進門,見然翁正坐在桌前,桌上放著一張棋枰,然翁一邊啜飲著一杯酒,一邊抓抓頭,只怕這局殘棋讓他大費腦筋。陳靖仇搶到他跟前,雙膝跪倒道:“然翁。”

他突然間冒出來,然翁也嚇了一跳,忙扶起他道:“陳公子,你怎麽來了?”

陳靖仇從身邊解開九黎壺道:“然翁,是這麽回事。”一時間也不好多說,只是將事情約略說了一遍,然翁吃了一驚道:“你把愛哭小姑娘放在煉妖壺裏了?”

陳靖仇道:“是。然翁,請您無論如何都要救救她。”

然翁接過九黎壺看了看,說道:“我先看看。”

他帶著九黎壺進了內室,一邊道:“阿榆!把我的金針拿來!”阿榆聞聲帶了個紫檀木盒過來,陳靖仇見然翁將拓跋玉兒的屍身放到榻上,試了試鼻息,雙眉緊皺,忐忑道:“然翁,還有辦法嗎?”

然翁道:“幸好你將愛哭小姑娘放在煉妖壺裏了,她現在還有一絲游氣,雖然希望很小,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他剛說完,陳靖仇“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卻是他不顧一切地趕路,已近油盡燈枯,聽得還有一線希望,自己也支撐不住了。然翁見他摔倒,反而嚇了一跳,試了試他的脈息,知道他是勞累過度,倒沒什麽大礙,便讓阿榆背他到隔壁歇下,自己先給拓跋玉兒診治。

陳靖仇不知躺了多久,睜開眼時,窗外天都黑了。他想起前事,翻身坐起,只覺身上仍是酸痛不堪,強撐著走出來,阿如正在外面拿幾個棋子在玩,看見他出來,忙過來扶住他道:“陳哥哥,你醒了?”

陳靖仇道:“玉兒姐姐呢?她醒了沒有?”

阿如道:“爺爺和古月仙人都在給玉兒姐姐看病呢。”說著,向邊上一扇門一指。陳靖仇心急如焚,忙過去撩開了布簾,往裏一看,見拓跋玉兒平躺在榻上,然翁和古月仙人分坐在榻兩邊,兩人都是雙目緊閉,頭頂有白煙一陣陣冒出。阿如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聲道:“陳哥哥,爺爺他們在忙,你在外面等吧。”

陳靖仇無可奈何,只得在外面等著,心想有古月仙人相助,說不定真的還有指望。阿如見他面如死灰,問道:“陳哥哥,玉兒姐姐出什麽事了?小雪姐姐呢?”

陳靖仇道:“玉兒姐姐就是被小雪傷的!”

阿如嚇了一大跳,心道:“小雪姐姐為什麽要傷玉兒姐姐?”可是看陳靖仇的臉跟凍住了一樣,哪敢再去問三問四。又過了一陣,其實也沒多久,門簾一挑,然翁和古月仙人走了出來。然翁本來鶴發童顏,一張臉極是紅潤,此時卻也蒼白之極,而古月仙人本來面如冠玉,氣度高華,這時卻神情灰暗。陳靖仇迎上前道:“然翁,古月先生……”就不敢再問,生怕他們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來。

然翁看了看他,搖搖頭道:“陳公子,雖然你及時將愛哭小姑娘收到煉妖壺裏,但她受傷極重,我和老狐貍用盡功力也只能保住她這口游絲之氣,接下來……唉,只怕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陳靖仇道:“那還有希望了?”

然翁心中又是一聲長嘆。他說這話,其實已是說拓跋玉兒兇多吉少,但陳靖仇總不肯放棄任何一線希望。如果說實話,只怕他要受不了,然翁只是點點頭道:“看她的造化吧。”

陳靖仇心想古月仙人和然翁一同出手,定能救回拓跋玉兒,已是滿心希望,也不知該怎麽感激,特別是古月仙人,上回為了饕餮之事已大傷元氣,現在又為拓跋玉兒如此操勞,忽地跪下給他們磕了個頭。然翁忙扶起他道:“陳公子,你先歇著吧,我和老狐貍也得歇一陣了。”

然翁和古月仙人回房歇息,陳靖仇卻是坐立不安。一會兒去看看拓跋玉兒,一會兒又坐在門口擡頭望天,阿如來找他說兩句閑話,他也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一句,心不在焉。又不知過了多久,他進房去看拓跋玉兒,忽見她唇邊現出了一絲血色,心頭狂喜,叫道:“玉兒!玉兒姐姐!”

拓跋玉兒的嘴唇動了動,忽然道:“小雪……”唇邊那絲血色忽然又如烈日下的冰雪般消逝。陳靖仇心頭一沈,然翁和古月仙人聽得他的叫聲又走了進來,見拓跋玉兒的模樣,古月仙人搶到榻邊搭了搭脈,頹然道:“游氣已散,不成了。”

這句話仿佛一個大鐵錘當面打來,陳靖仇失聲道:“古月先生,您是仙人,難道就真沒辦法了?不管做什麽,我都會做,就算要我的命也行!”

古月仙人嘆道:“藥醫不死病,陳公子,節哀吧。”他不忍再去面對淒然欲絕的陳靖仇,轉身出了門。陳靖仇已呆立在那兒,一動不動,心裏只是想著:“不會,不會,玉兒姐姐不會死的!”可是不論怎麽對自己說,卻連自己都不能相信。淒慟之下,人又暈了過去,這回卻不是勞累過度了。

等他再次醒來,卻是阿如端了碗熱粥正在餵他。陳靖仇只覺嘴裏苦澀不堪,皺了皺眉,阿如見他醒來,叫道:“陳哥哥,你醒了!太好了,三天沒醒,爺爺都急壞了。”

然翁聽得聲音也走進房來,見陳靖仇已然蘇醒,他捋了下白須,將九黎壺遞過來道:“陳公子,你也不必過於悲痛,人死如燈滅,一切無非緣分。我把愛哭小姑娘存在一具水晶棺中,你至少還可以隨時看到她的模樣。”

最初的痛楚最是難熬,此時陳靖仇已好多了。他身體雖然十分虛弱,還是下榻來向然翁行了一禮道:“多謝然翁,我也該告辭了。”

然翁嘆道:“這次沒能幫上忙,陳公子也不必謝我。只是你現在的身體太虛了,心病難醫,老狐貍讓你去他那兒聽聽琴再走。”

古月仙人的琴聲能調勻內息,陳靖仇也知道。他接過然翁遞來的九黎壺,說道:“然翁,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這一次還來麻煩您老人家,實在過意不去。”

然翁聽他說話一如平常,但聲音裏卻多了種深深的頹唐,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心道:“這少年只怕是一蹶不振了,可惜。”他也不想多說,只是點點頭道:“沒什麽。陳公子,你接下來準備如何?”

陳靖仇道:“我想把玉兒姐姐的屍身送還她族中,從此雲游天下,再不理世事。”

然翁見他仍然一派頹唐,只怕後半生要遁世而居,心知勸是沒有用的,便道:“也好。不過,我還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做些值得做的事。”

陳靖仇心道:“玉兒姐姐不在了,我還有什麽事值得去做?”但然翁也是好意,他道:“多謝然翁。”

走出然翁居,阿如已牽著赤霞紅過來。阿如從沒見過馬,這幾天都是她給赤霞紅餵料飲水,赤霞紅與她也混得很熟了,陳靖仇接過馬韁道:“阿如妹妹,謝謝你。”

阿如眨了眨眼睛道:“陳哥哥,你別太傷心,其實啊,我以前聽古月仙人說起過,要人死而覆生,也不是沒辦法。”

這話不啻又讓陳靖仇燃起了希望,他驚道:“什麽?你沒聽錯吧?”

阿如重重點了點頭:“沒聽錯!不過古月仙人也不過偶爾說起,你還是問他好了。對了,他彈琴可好聽了。”

陳靖仇本來就是要去古月仙人處聽琴,此時哪還忍得住,也不顧自己身子還虛,飛身躍上馬背,跑出幾步才回頭道:“阿如妹妹,謝謝你。”

一路沿著山道而上,才走了一程,已聽得琴聲裊裊傳來,卻又是那闋《善哉行》。琴聲幽幽,遠遠聽得,胸腹間便有種說不出的受用。他不敢冒昧,離得尚遠便下了馬,將赤霞紅拴在一株樹上,自己徒步走上前去。越走得近,琴聲便越響,但中正平和,全無鋒刃之氣,只見古月仙人正坐在那塊大石上撫琴。他雖有滿肚子話要說,但也不敢打斷古月仙人的琴音,便坐下靜聽。開始時心境尚是翻來覆去,但聽了兩解,心漸如靜水無波,人也精神多了。

此時這闋《善哉行》已到終了,“歡日尚少,戚日苦多。何以忘憂,彈箏酒歌。淮南八公,要道不煩。參駕六龍,游戲雲端。”心道:“什麽參駕六龍,游戲雲端,我是不想。歡日尚少,戚日苦多,倒是真真切切。”

他正想著,古月仙人一撥絲弦,嘆道:“陳公子,你心亂如麻,這一闋《善哉行》尚不能平覆你的內息,再聽一曲《擊壤歌》吧。”

陳靖仇怕他一彈上便又插不上話,忙道:“古月先生,我想問問,是不是有個能讓人死而覆生的法子?”

古月仙人看了看他,沈聲道:“你也知道?但現在是辦不到的。”

陳靖仇急道:“不論有多難,事在人為,不做豈知辦不到?古月仙人,請你發發慈悲,告訴我吧。”

古月仙人嘆道:“伏羲宮中路,天女白玉輪。要讓人死而覆生,只有借助天女白玉輪之力,可是就連仙人也上不去,又有何用?”

陳靖仇聽得果然還有個法子,精神一振,說道:“既然有,又怎麽會無用?”

古月仙人道:“行萬裏路,還需有路可行。天女白玉輪是在天上界伏羲宮中,上古時伏羲女媧產育一女,名謂白玉。但白玉少年夭折,伏羲心痛之下,在伏羲宮中創出這天女白玉輪,讓愛女死而覆生。只是要抵達伏羲宮,卻需‘鐘劍斧壺塔’五件神器,只是這五件神器中東皇鐘已轉世為人,誰也找不到,昊天塔更是久無消息,便在仙界都無人知曉,登天無路,又有何用?”

陳靖仇本來還滿懷希望,聽古月仙人這般一說,又大失所望,半晌不語。古月仙人五指一拂,琴聲響起,這回卻是一闋《擊壤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陳靖仇聽得了,心頭波瀾漸消,忖道:“看來我將來也只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做個農人了。雖說這便是當初的理想,只是玉兒姐姐卻永遠不會再來伴我。”

聽完這一闋琴,他已覺內息如常,精神是好多了,人卻更加頹唐。他向古月仙人深深作了一揖道:“古月先生,就此告辭,只怕日後相見無期,但諸位之恩,陳靖仇永世莫忘。”

古月仙人嘆道:“莫忘如何,忘又如何。陳公子,你好自為之,人間大劫也已迫在眉睫。”

聽古月仙人說到大劫迫在眉睫,陳靖仇凜然一驚,心道:“我差點將此事忘了。”他道:“對了,這件事也要請古月先生大發慈悲,救助天下蒼生。”

他將宇文拓連施萬靈血陣,要布九五之陣之事說了,古月仙人詫道:“這般說,他已將失卻之陣的五件神器都收齊了?”

陳靖仇道:“五件神器?好像還缺昆侖鏡和女媧石吧,我找到的那兩件都是假的。”

古月仙人道:“鏡石二神器,其實已在他們一邊了,只是你尚未得知而已。”

陳靖仇道:“不管他有沒有收齊,古月先生,請你一定要出手,制止宇文拓的野心,這也是玉兒姐姐生前的願望。”

古月仙人默然坐了半晌,好一陣才道:“陳公子,非不為也,是不能也。”

陳靖仇不知他所言何意,詫道:“古月先生,這是何意?”

“宇文拓便是昆侖鏡轉世啊,他手中的黃金劍,正是十神器中的軒轅劍。他已將兩件神器合二為一,不要說我,便是我與然翁聯手,都已不是他與軒轅劍的對手。陳公子,此事實無能為力,還請恕罪。”

聽得古月仙人都自承不及宇文拓,陳靖仇更是心灰意冷。這一次去仙山島勞而無功,還把最後一線希望也撲滅了,他當真再不想做什麽,所以趕回去便沒跟來時那麽急,沿途吹吹笛子,想到當初曾和拓跋玉兒合奏,現在卻只有自己,笛聲也吹得嗚嗚咽咽,極是淒惻。待回到大興城,已十餘天後了。他一進獨孤郡王府,便去見師父。陳輔這些日子在郡王府閑極無聊,正在練字,一見陳靖仇回來,大喜過望,叫道:“靖仇,你回來了!宇文拓那小子……”話未說完,卻見陳靖仇人已瘦了一圈,也沒什麽精神,與原先那個生氣勃勃的少年判若兩人,便道:“拓跋姑娘沒能救回來?”

陳靖仇點了點頭,說道:“師父,我要把玉兒姐姐送回她的部族中,你是留在郡王府等候還是跟我一塊兒去?”

陳輔怔道:“你……你不管宇文拓的事了?”

“是。”陳靖仇說著,嘆了口氣道,“我也曾經向古月先人央求過,但古月先生說,宇文拓有了軒轅劍,連他都不是對手,天下根本沒人能對付他了。”

陳輔倒吸了口涼氣:“原來……原來他那把黃金劍就是軒轅劍!”最讓他震驚的還不是軒轅劍早在宇文拓身邊,而是連古月仙人都自承不是宇文拓的對手。雖然宇文拓是他畢生的噩夢,但陳輔一直不服輸,想著有朝一日能夠超過他,可現在才不得不承認,不要說自己沒這個指望,陳靖仇也沒有。

陳靖仇道:“是啊。所以他當太師也好,當皇帝也好,現在根本無人能夠阻止。師父,覆興大陳,也是完全不可能了。為了這件事,害得玉兒姐姐失了性命,小雪雙手沾滿血腥,師父您也功力全失,想來太不值得,師父,我們以後還是找個沒人的地方住下,不要再管了。”

陳輔年紀雖已老邁,功力亦已全失,可心中卻仍有熱血,聽陳靖仇說得如此頹唐,本待發作,但看陳靖仇的模樣,他沈默半晌,長嘆了口氣道:“靖仇,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陳靖仇最擔心的,正是師父得知自己的決定後會大發雷霆,但他雖然心性平和,倔強卻不下於陳輔,這主意已經拿定,就一定要去做。見師父居然同意了,他道:“那師父你先留在郡王府嗎?”

陳輔苦笑道:“你都想置身事外了,師父還在這兒惹厭做什麽?與你一同去吧,也去看看拓跋姑娘他們這部族是什麽樣的。”

陳靖仇見師父現在沒說什麽“華夷大防”之類,居然還要去看看拓跋部,他道:“他們雖是鮮卑人,其實就是服飾有些不同,別個都沒什麽兩樣,而且都是些爽朗直率的好漢。”

他們拿定了主意,便收拾東西準備上路。東西其實也沒多少,打了個包,就把全部家當都帶在身上了。陳靖仇心想走前總要向小郡主告辭一聲,卻見小郡主領著單小小和尉遲嫣紅急急地過來,一見他,小郡主遠遠地就道:“陳公子,你終於回來了,宇文太師已經帶小雪去了洛陽……”她一見陳靖仇和陳輔兩人都已收拾利落,一副要出門的模樣,詫道,“老師父,你們這是要往哪裏去?”

陳靖仇道:“郡主,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也要向你告辭了。”

小郡主急道:“你要去哪裏?難道不去阻止宇文太師的野心了?”

陳靖仇嘆道:“宇文拓已是天下無敵,連仙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又能有什麽辦法?我現在只想把玉兒姐姐的屍身送還她的部族,郡主,這些日子多謝您的照顧,靖仇在此謝過。”

小郡主見他心意已決,再不肯留下,氣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陳輔對她倒是頗有愧意,向小郡主行了一禮道:“郡主,老朽叨擾這些日子,實是萬分感謝。自茲一別,還望郡主多福多壽,芳齡永繼。”

他嘴上說著這些客套話,心中卻是痛楚不堪。他這一生都在為了覆國,也可以說除了覆國之念,把什麽都放棄了。現在覆國的希望已然徹底破滅,可是心口卻依然如同被烈火焚燒一樣疼痛。

陳輔師徒一離開獨孤郡王府,小郡主猛地將桌上一只杯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啪”一聲,碎瓷片灑了一地,小郡主的一雙妙目現在已仿佛兩團鬼火一般。尉遲嫣紅站在她身後,突然打了個寒戰,小聲道:“主人,要我去殺了他們嗎?”

“現在沒時間去和這兩個沒用的東西糾纏了,通天塔馬上就要落成,看來我得親自去洛陽一趟。”

尉遲嫣紅猶豫了一下道:“主人,你要親自對付宇文太師?”

小郡主沒有說話,半晌,才點了點頭:“若沒別的辦法,我也只能自己出手。”

大興城的北門名謂玄武門。出了玄武門,仿佛深夢乍醒,大興的繁華頓時已成過往,北門外盡是些雜草亂樹,幾乎是另一個世界。從這兒去拓跋部的聚居之處,還有好長一段路,陳靖仇本想雇輛馬車,但大興南門外還能雇到車,北門外卻連過路人都少見,只是已經出了城,也只能邊走邊看,到前面再找機會雇車了。

他們走了一程,天色將晚。陳輔年事已高,又功力全失,本想咬牙撐到前面有人的所在,但陳靖仇見師父越走越疲憊,便提議幹脆露宿一晚,明天再走。好在他們帶著帳篷,便找了個背風的所在搭好帳篷,又拾了些柴火煮了些吃的。吃完飯,陳輔已是累極,倒頭便睡,陳靖仇卻睡不著,坐在火堆邊想著心事。聽師父在帳中發出了鼾聲,他生怕吵著師父,擡頭見月色如水,便沿著山徑走去,想要散散心。走了一程,見葉黃草枯,一派蕭索,心中更是不樂,路邊正好有幾塊大石頭,就走了過來坐下,從懷裏摸出笛子。

現在吹笛,師父也不會罵自己玩物喪志了吧?他想著,把笛子湊到唇邊正要試個音,卻聽得有人喝道:“好膽子!”

陳靖仇此時坐的地方,是個山嘴,路在此處拐了個彎,聲音是從那邊傳來的,又粗又破。他嚇了一跳,心道:“難道吹笛子都不準嗎?”可自己明明還沒有吹,這些人難道眼睛會透過山壁不成?他正想過去看看到底是誰在喊,卻聽又有個人朗聲道:“多謝諸位謬讚。”這聲音非常清朗,和那個破鑼嗓子大異其趣。陳靖仇恍然大悟,才知道並不是喝止自己,可他也好奇心起,心想在這荒郊野外怎麽還會有人?

沿著山徑上前,拐了個彎,前面是一片空地。月光下,只見有一群人正面對自己,另外有幾個人背對著。背對著他的那幾個人都背了些包裹,除了當先一個少年身著錦袍,一個個都在發抖,而朝著他的有十幾個人,手裏卻都拿著兵器。陳靖仇恍然大悟,心道:“原來有山賊劫道,那錦袍少年定然不肯就範,所以這破鑼嗓說什麽‘好膽子’。”只是想到那少年居然還說什麽“多謝諸位謬讚”,膽子果然大得可以,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一出來,那些劫道之人便已發覺,待看他居然不逃反笑,身後還背著長劍,一個漢子高聲喝道:“對面的朋友,這票生意我們做了,你去別處求財吧。”

他這般一說,那錦袍少年猛地一轉身,看到陳靖仇,眉頭便是一皺,想必覺得陳靖仇如此人物,居然也來劫道,實在讓人惋惜。陳靖仇見他的表情已知道他誤解了,高聲道:“諸位大哥,我只是路過之人,身邊帶了點盤纏,不是做生意的。”

那破鑼嗓見陳靖仇這般說,眉頭也是一皺,邊上一個嘍啰小聲道:“二哥,這少年是傻子不成?”這破鑼嗓道:“豈有此理!小心,他準是想黑吃黑。”

陳靖仇相貌俊雅,衣著雖不華貴,卻甚是整潔,身後還背著劍,儀表非俗,那嘍啰一聽,心裏便有點發怵,低聲道:“二哥,他想黑吃黑……我去叫魔頭大哥出來吧?”

破鑼嗓道:“魔頭大哥一出手,太不劃算,先看看情形再說。”他把手中的刀在身前虛空一劈,喝道:“朋友,看來你是吃定這票貨了?”

陳靖仇見這夥山賊個個衣衫上打滿補丁,倒有些同情,心想這些人鋌而走險劫道,定然也有難處,把他們打跑就是了,不必開殺戒。他微笑著又上前兩步道:“這位破鑼大哥……”

破鑼嗓喝道:“剛才那位國成兄弟才姓羅,老子姓楊,大名淵升!我們多魔組好漢,劫富濟貧,替天行道,讓你開開眼,記住了,這位兄弟姓鮑,名弘修,有個驚天動地的外號,說出來嚇死你,叫阿鮑!”

陳靖仇聽他說那個驚天動地的外號居然是阿鮑,本來心情不太好,也忍不住笑道:“那楊大哥的外號動地驚天,定是叫阿升了。”

破鑼嗓讚道:“真是孺子可教。邊上那個濃眉大眼的好漢乃是人稱水怪的黃志榮,再邊上的英俊少年姓楊,名叫志豪,外號阿財。喏,我左手站著的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下山虎陳盈君……”

陳靖仇見他說的這下山虎陳盈君卻是個瘦骨伶仃的小個子,心道這多魔組只怕也是世道不寧,無法可想才來打劫,所以連外號也都是平常玩笑稱呼。他見這破鑼嗓意猶未盡,一個個地介紹下去,每介紹到一個都要添油加醋地讚美一番,而這夥山賊少說也有十三四個,實在不耐煩聽他再說,便道:“楊大哥,剪徑是正事,名號待會兒再說。”

破鑼嗓搖搖頭道:“不成!頭一回開張,拿了你錢,你準不知跑哪裏去了,哪還有空來聽我說,來來來,這位姓林……”他聲音雖然又粗又破,口齒倒也靈便,一個個地介紹下去,這位是林志敏,那位是林耀元,邊上各拿半截木棒的則是阿福王福生和孝全張孝全,站在他們身後的兩條黑大漢則是外號開路鬼和開山鬼的劉馨韓跟高玉玫,跟在他們身邊探頭探腦的則是小豬朱榮敏,坐在那塊石頭上的叫吳東興,在一邊的則姓郭叫郭炳宏。這一溜名字報下來,當真難為了他這一把破鑼嗓,陳靖仇聽得都有點同情,實在不忍去打斷他,聽他說一個便道一聲“久仰”,打上一躬,這夥山賊一個個樂不可支,心想第二回劫道,便遇到這般知趣的少年,待會兒讓他交一半錢出來便讓他走人,以示多魔組盜亦有道,不為難好人。

陳靖仇本來因為拓跋玉兒之事總是心緒難平,此時聽這破鑼嗓報著家門,卻有點惡作劇的心思,向眾人拱拱手道:“小可真是三生有幸,得見諸位多魔組英雄。不知是哪位英雄來劫我?”

眾山賊聽他這一說,反都有點遲疑,只覺這少年脾氣如此之好,耐著性子聽完了每個人的名號,再去搶他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但若是放了他,另外幾個被攔的行人豈不也要蹬鼻子上臉,一樣要走,這趟還搶誰去?那朱榮敏從兩條黑大漢身後探出腦袋來道:“朋友,你識相的,便拿出一半錢財來,我們就送你走一程,要不然,阿升哥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破鑼嗓道:“對了,小子,你記清了,我這口刀可是真正鋼口的!”

陳靖仇見他這口刀實在不似軍中所有,而且極薄,不知是哪個村野鐵匠偷工減料打造出來的,便道:“楊大哥果然好一口寶刀,起碼也值二十兩銀子吧?”

破鑼嗓見他讚美自己的刀,心中大樂,說道:“其實也就值幾十個五銖錢……呔!朋友,你到底想幹什麽?”

陳靖仇道:“在下覺得楊大哥的寶刀價值連城,四海之內皆兄弟,見面分一半,這把刀我拿著也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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